第六章(2/12)
爷我还记得有次,好多个像你这般大的伢儿被收了过来,费了好大一番功夫,才被塞进去。唉,晃不动,也晃不动。知道啥意思不?”“是棺材太沉外头晃不动,里头塞得太紧卡死了,也晃不动么?”“对头。这还是光景好时才有个棺材,光景不好时,那一具具尸体也就拿个草席卷一下做个收拢,来不及烧也来不及埋时,就往郊外乱葬岗一丢,便宜了野狗。要是到了冬天,嚯,好家伙,那真是累死个人啊。一大早上街,能瞧见不少拖家带口紧挨在一起的,冻得梆梆硬。小远侯啊,那可是大上海啊,那时候就是大城市了,老有钱了,那里随便一个人,松个指缝随便漏下一点儿,都够一大家普通人嚼谷的了。可你太爷我,真的是全年从年头忙到年尾,活儿多得干不完,根本就干不完。那时候我就在想啊……明明街上开着那么多的洋汽车,明明就在那十里洋场,抬头都是舞厅剧院大楼,进出的都是穿着洋装的老爷打扮富贵的阔太,可就在那墙缝间巷子里,每天都能收到饿死的人。想了很久,太爷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。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两条腿走路的,可只有那一小撮人才算是人,其他人……不,其它头,都是它娘的贱命牲口。咦,不对,牲口也值钱哩,挨饿时还会被塞一把草料呢,可他们,连一片棺材板都不配,死了能被收尸也是因为上头觉得影响市容。”李追远稍微用力搂住李三江的脖子,将自己的脸贴在太爷的后背上:“那太爷就是在那会儿,学会的本事么?”“算是吧,那时候背了一天尸首,也就只混个当天温饱钱;现在,捞一具上来,就能让我吃香的喝辣的好一阵子了。还是解放好啊,人终于是人了,也变值钱了。”“我爷也说过,小时候给地主家当长工被用鞭子打呢。”“听汉侯放屁,他毛刚长齐咱这儿就解放了,那些个地主也都被……哎,小远侯,你说的不是汉侯?”“是北爷爷。”“哈哈哈,京里的那个你爸的爹?”“嗯,他说过,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,他当初也不会跟着队伍走闹革命了。”李三江脚下忽然一顿,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孩子:“啥?”“怎么了?”“你那个北爷爷,打过仗?”“嗯。”“还活着不?”“活着。”“先打的鬼子不?”“后来才打的。”“啧,啧啧啧!”“咋了,太爷?”“小远侯啊,你和你北爷爷关系好不?”“逢年过节时,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去吃饭。”